《头号玩家》这本小说并非只有一昧宣泄御宅族的满腔热血,作者同时也以御宅族的身份在自嘲御宅族的稚气与不切实际。如同恩斯特克莱恩在小说里对猎蛋客着迷流行文化到“走火入魔”的描绘,观看或阅读《头号玩家》绝大多数的人,和那些猎蛋客其实毫无二致,申办绿洲的人们为了找彩蛋而与现实脱节,迷恋《头号玩家》颂扬流行文化的人们,多半也忽略了这个故事真正想传达的寓意:虚假的东西无论多么美好、多么逼真,它终究是虚假的。
但是告诉说服虚幻的人们切勿过度沉迷是天方夜谭,因为虚幻太美好了,乃至于索性永远驻足虚幻之中。主人翁韦德沃兹是如此,发明“绿洲”的詹姆斯哈利迪是如此,剧中的整个2040世代亦是如此。绿洲才不是什么死宅抱的同温层天堂,它是一把双面刃,带给人类无穷欢愉,也使文明陷入停滞,人类已经被环境与经济崩解给困住了,绿洲的存在则把我们困得更死。
詹姆斯哈利迪为了寻找接班人、分享自己所热爱的事物给气味相投的性情中人,同时也期望透过这些流行娱乐串连起各个世代的集体记忆,邀请人们重新认识这些事物,更重要的是,认识内向封闭的哈利迪他自己。哈利迪和世上每位创作者一样,他们之所以创作,是希望被理解,之所以创作,是为了分享,之所以创作,是期盼找到情感认同的依归。
哈利迪不擅言语、糟糕的穿衣品味、差劲的社交能力,集所有典型鲁宅的特征于一身,正因为不擅交谈,于是打造款款热卖的游戏,在每一道彩蛋谜题里,埋下与他漫长的生命经历种种小至琐碎、大至遗憾终身的联系,让玩家主动参与他的人生、参与他喜爱的一切。彩蛋的寻觅,不仅仅是Geeks间知识量的比拼,彩蛋是筑起同好交流的桥梁,彩蛋背后进而牵引的生命体验,以及相互交涉后的意义,皆是乐趣所在,所谓的彩蛋,是一种建立互动、沟通的方式。
平心而论,对于早已阅过小说的观众来说,《头号玩家》的改编成果势必不尽人意,史蒂芬斯皮尔伯格只把这故事的潜力约莫发挥到七成五左右,小说里那种宅宅之间屁孩般的较劲的桥段完全被删除,少了很多“看笑话”的乐趣,而且分明已减去原作不少篇幅,140分钟的片长仍觉只看了约90分钟的内容,显然是耗费太多时间在本可更加精简的情节上迂回,牺牲应有的丰富及紧凑度,过量的解释性旁白和蒙太奇、韦德沃兹的性格铺陈过少亦是致命伤。
纵使瑕不亚于瑜,我想绝大部分的一般观众或深度宅宅依旧会因流行娱乐文化多重的缤纷拼贴而为之疯狂,但兴奋之余,“唯有在现实世界,我才能好好吃上一餐”的忠告,听进去的宅宅又有几只,便不得而知了。进入虚拟,是为了重拾面对现实的勇气,而非就此从现实遁逃,不再回头。《头号玩家》才不是为了让宅抱向活在现实世界的人夸耀自己的宅度,而是告诉那些屁股黏在电脑椅上动弹不得的宅抱们:是时候该和小右分手、出门晒晒温暖的日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