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易智言导演在自己脸书PO文公开出柜,去年也写下了“初恋”的告白。从高中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上同性一路走来几十年,从和自己反复对话到与社会价值观拉扯,整段路的辛苦只有他自己能体会。正如易导说:“用上某个字描述一件事情好像就把整个状况缩小了、固定了。”深怕难以准确转述他想说的,倒不如让导演自己阐述整段故事:

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大概16岁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男生,就是“喜欢”这个人,想和他多相处。现在听到“同性恋”好像着重在“性”,不过我觉得开始关心一个人,想和这个人分享喜怒哀乐,那是我“爱情”的萌芽,和“性”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时没有和对方说,一方面是自己不了解什么是同性恋,再来是我找不到准确的语言去表达。因为人有很多情绪和感觉是复杂的,语言还没有发明到可以把那些感受百分百描述,直到现在都是。

上大学我开始交女朋友,觉得那好像是我“应该做”的。我也很诚心来往,不过后来自己觉得可能会对不起对方,让女生放感情在不对的人身上,让自己的迷惑拿别人青春来做实验,是很自私的,所以交往没有很深入也不长久。现在回想也不算是女朋友,学校自助餐厅约会,宿舍门口等对方道晚安,像是school romance,以现在的标准根本逊咖(笑)。

向艺术求助
问到当时用什么方式解答内心的疑惑?

白先勇,还有大量的电影。其实我觉得爱看电影和小说的人,内心多少有些寂寞,在寻找对话的对象。1960、1970年代对许多社会议题相对包容和开明,从电影里面我看到很多外面的世界,也逐渐了解什么是“同性恋”,从书中我也有机会认识更多“爱情”,认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你问我,我会说真正了解自己是19、20岁的时候。

23到29岁我在美国念书,打开了我的世界,可以看的学的东西太多,重心放在课业,情欲的顺位就往后摆,有过喜欢的对象也没有进一步发展。等到回台湾的时候,觉得如果我要真正面对自己,希望父母是第一个知道的;也许是诚实、也许是自私、也是对父母的尊敬和爱,我决定向他们出柜。

向父母坦白

和父母坐下来,我说:“一直以来我很听话也没有闯祸,现在我快要30岁了,如果之前我按照你们的期待过你们想像的样子,未来30年我希望能过自己期待的样子。”他们问我什么是自己期待想像的样子,我回答:“我觉得我应该是同性恋。”

在没有任何迹象或心理准备之下,父母从刚开始的拒绝否认与难过,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到试图求助,以至于后来虽然再也不谈起,对外我母亲却会为“怎么不结婚”之类的疑问替我缓颊。虽然直到他们过世我都不觉得他们接受了,不过我很感谢他们在能力范围内已经尽力做到最好。若说遗憾,我会希望有机会带父母多认识我的世界,不让他们到过世时还觉得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一回母亲的好友发现女儿是同志引起家里的风波,透过母亲问我能否和她女儿聊聊。我说:“如果我和她谈,我会鼓励她勇敢诚实面对自己。因为我们一生中面对最多的还是自己,不是身旁的任何人。”

坦承之后我觉得压力小了很多,更能坦然面对自己。因为这部分我无法满足父母的期望,我在其他方面对自己要求更高;这不是为了我的同志身份去“弥补”或“赎罪”,而是想减少他们内心的自责或无助,让他们感觉轻松一些。

如果真要我对目前处于挣扎的年轻人说一句话,我会说:“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优点、缺点,和别人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如果真的诚实接受自己,就会找到自己的路,这条路会超越社会设定给你的框架。

访谈中易导不时陷入思考,希望用最精准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同志”在现今台湾社会虽然已经不是禁忌话题,同婚也在这个月正式合法,不过要说“平等”却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我很喜欢易导最后玩笑式的结语:“我不知道已经出过几次柜,对家人、工作伙伴、朋友、甚至在脸书上出柜,搞的好像出柜是我的嗜好一样(大笑)。我会一直出来,是真的希望现在年轻人的父母不要怕,同志不是妖魔,就算是个同性恋,也可以有美好的生活,不要无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