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思宇
关于揶揄美国人语言单一,有一个很烂俗的梗。“如果你会讲三种语言,是‘三语人’;如果你会讲两种语言,是‘双语人’;如果你只会讲一种语言,恭喜你,你是美国人。”
越处于“宇宙中心”,就越对世界缺乏兴趣和好奇心。当然,那个笑话的夸张成分不小。大部分美国小孩从上初中就开始选修一门外语,到高中可以选择继续学习,或者换另外一门语言学习。
就我接触的三四十岁、离开学校已久的美国人来说,除非是工作需要,否则基本上已然退化到“单语人”的水平。
不过,对于母语为非英语的初代或第二代移民家庭来说,双语的家庭教育环境并不鲜见。比如我之前在匹兹堡教中文的时候,从学前阶段便开始学习中文的小孩,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华人家庭。而且,父母一般都是出生在华语地区的初代美国移民。像骆家辉那样的第三代华裔,多半已经完成美国化了。
在我教过的小孩中,有几个来自很特殊的成长环境:他们不是华裔,父母也不是移民,中文对他们来说,是英语和希伯来语之外的第三语言。
他们是来自犹太家庭的美国小孩。
对于犹太人推崇知识和教育的传统,我早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第一次和犹太妈妈Ruth(化名)在咖啡馆见面商谈家教细节,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家有三个小孩:老大是男孩,8岁;老二和老三是一对姐妹,分别是6岁和4岁。老大已经学中文三年有余,老二也将近一年半,连说英文都还处于蹦字儿阶段的老三,都已经在中文学校上了半年补习班。
那天,Ruth提了两个大布袋,里面都是孩子们用过的中文教材和辅导材料,分门别类,有条不紊。
“匹兹堡的初中很少有优秀的中文老师,所以我希望他们从小就打好中文基础。到了初中,他们可以再学一门欧洲语言。”
犹太人有专属于本民族的语言和宗教:希伯来语和犹太教。尤其是后者,使他们与信仰基督教为主体的“美国白人”有一个文化意义上的清晰界别。
Ruth和她老公一样,祖父辈都是二战从德国移民至美国的犹太人。走进他们家的厨房,墙壁上挂着一个很显眼的六芒星,也就是现在以色列国旗上那个蓝色的图案。我给三个小孩上课是在家里的书房。书房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世界地图,但同我一般见到的地图不一样,它在每一个地区画上了对应的标识。
譬如,我记得中国的位置上画了长城、熊猫和面条的图案,而澳大利亚则是考拉熊和悉尼歌剧院。三个小孩的中文程度不同,所以我每次都是分开轮流上课。有时候我给一个孩子补习中文的时候,另外两个可能会坐在旁边做希伯来语的功课。我看过老大的作文本,跟阿拉伯文一样,都是从右到左的非罗马字母语言。老大用他的小手指著本子,一行一行地翻译给我听。有时候,他还会跟我讲逾越节和犹太新年的来历。
我度过的第二个逾越节,正好在Ruth家给小孩们上中文课。那天下午,Ruth一直在为晚餐准备传统的沙拉、饼乾和甜点。我问她会不会担心小孩学太多语言,忙不过来。
“不会啊。我可不想他们长大以后变成‘典型的美国人’。你知道的,就是只会讲英语的美国人。当然我也没有想过把他们培养成语言学家。我是想让他们对美国之外的世界产生兴趣和好奇心,这就够了。”
对于一个一直流徙世界各地、而今定居在世界的中心的族群(美国犹太人)来说,我想这点“对世界的兴趣和好奇心”,或许就是让他们在美利坚一直保持优势的原因之一吧。
注:肖思宇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