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档”,最受关注的电影可能就是《后来的我们》。本来,凭借歌手刘若英跨界执导、“现象级”华语爱情片等标签,这部电影已经可以成为教科书般的爆款了,但是,一场有关1300万票房,38万张退票的“事故”,却引来了市场的一片哗然。
简单来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后来的我们》在预售的时候票房高达1.22亿元,宣传方利用“国产爱情片最好预售成绩”制造卖点。然而在上映当天,却出现了大量退票的情况,不少影院单日退票率都在10%以上,远远超过正常3%-4%的比例。其中在猫眼平台上,首映当天就退票38万张。这一事件不断发酵,目前,国家电影局已介入调查。
大规模退票背后,隐藏在预售、退票等关键词下的行业“灰色地带”和利益链条渐渐浮出水面。而这次引起轰动的“退票营销”,也成为电影票房造假又一新手段。
所谓退票营销,是指有人在预售时大量购买某部影片,又赶在最后节点前,利用影院的退票政策大规模退票的行为。通过这样的操作,能让影片在正式上映前取得非常亮眼的预售成绩,从而制造出一种幻象,让人觉得这部电影如此受到期待,一定非常好看,而影院看到这个数据,也会相应增加排片量。等到电影上映后,市场已经被炒热,真正的观众入场,这个时候,哄抬炒作的资本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后来的我们》电影剧照
实际上,电影票房造假的手段一直层出不穷: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次虚假造势的营销。就像那些知名的网红美食店雇人排队一样,它们的产品可能不差,但是通过制造人人疯抢的假象,哄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跟风购买,来扩大销售量。但更深层次上,它其实是互联网介入电影产业后,生发的一场“权力的游戏”。
在网络购票平台出现前,电影排片往往由发行方和影院协商。但是随着大数据时代来临,票房预售成了电影排片的风向标。购票平台的预售额,最能直观反映人们的观影热情,也成为了影院排片的最重要参考。可以说,在商业利益驱动的资本逻辑下,谁掌握了预售票房,谁就掌握了话语权。
是谁在这次事件中动了手脚呢?此次处在暴风眼的猫眼平台,因为身兼电影出品方、发行方、售票方等多重身份,被怀疑为罪魁祸首。最大的原因是,它同时担任制片、发行、票务三个角色,具备充分的利益动机和天然的操作优势。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像一场长跑比赛,你既当参赛者,又当裁判员,同时操场还是你们家的,那当比赛出现问题,大家肯定要质疑比赛的公平性了。
从根本上,我们不是在面临一个造假问题,背后折射出来的更大隐患是:我们如何面对电影产业日益形成的垂直垄断。也就是说,当制片方、发行方、票务方三位一体,甚至未来再延伸到电影院线,谁来保证观众不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呢?
早在1928年,美国就曾面临这一问题。派拉蒙等电影发行方同时经营影院,于是就在自己的影院里捆绑放映自己的片子,达到强制销售的效果,从而挤压中小制片方的生存空间。当时,司法部状告派拉蒙等公司涉嫌垄断,而最终裁决判定电影公司和它们手里的影院要进行拆分,电影公司不允许控制院线,而院线也不允许投资电影。
我们今天遇到了同样的问题,都面临着产业链形成的垂直垄断:网络平台正在孵化出一个个庞然怪兽,让利益的触手在产业上下游延伸。不仅电影行业,其他领域也出现了类似的垄断值得警惕。固然一定程度的资源整合可以提高竞争力,提升用户体验,但由此形成的护城河和垄断壁垒,最终将导致市场的失衡。
更进一步,我们需要去思考电影产业自身的问题。近些年,国内电影市场规模越来越大,在繁荣背后,有些问题值得重视:这种“唯票房”的电影行业价值观是否还适合当下的中国?我们总能看到一些相似的宣传:某某电影票房又攀新高。当票房成为了衡量电影成功的标志,谁还会饮冰十年用心打磨一部电影?
现象级的“大片”和“票房”只是昙花一现,电影的人文价值才是最终可以留存的东西。作为一种媒介表达方式和艺术呈现手段,电影对如何处理人与人、人与外部环境、人与自己内心关系的把握,以及由此呈现出的导演思考的角度和深度,才是电影的核心价值所在。
此前就有报道,法国观众曾被问到,如果一部电影票房特别高,你会去看吗?法国人都摇头,说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没必要都去看票房“大片”。中国观众恰恰面临相反的情景:面对被操纵的票房和口碑,我们好像失去了“客观选择”的能力,任凭商业力量摆布。
就像网上有人调侃: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我们。
我们每个人都不愿看到,自己成为被商业捆绑的从众;而一个良性循环的电影市场,也不可能建立在虚假票房的繁荣上。当下这次事件仍在不断发酵,希望我们以此为契机,面对步入“深水区”的电影市场,少一份狂热与逐利,多一份冷静和思考。
这里是听到。领先别人半步,就是这么简单,我们下期见。
(策划:赵怡然;作者:白帆;编辑:郭建伟;配音:范超;校对:杨胡贤哲)